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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美元是我們的貨幣，但卻是你們的問題。」前美國財政部長John Connally在1971年尼克森衝擊(中止美元與黃金兌換)時，脫口而出的一句話，看來正隨著美元持續走升而一語成讖，成為各國難以擺脫的一個大麻煩。確實，近來一堆經濟與金融亂象，如新興市場資本加速外逃、部分主權債恐爆發違約潮、殖利率曲線倒掛與主要股市頻頻破底等，似乎都與強勢走升並創下20年新高價位的美元，脫離不了干係。
箇中原因，不難理解。作為全世界最重要通貨、流動性最佳外匯資產、各種大宗物資與原物料計價貨幣的美元，本來就是世界各國(尤其是新興市場國家)進行商品貿易與資金融通的重要工具與媒介。這也意味著，一旦美元走強，各國的交易成本，包括持有非美元貨幣成本、商品貿易成本、現有債務成本或未來借貸成本等，自然也會跟著提高。對於經濟體質相對脆弱的新興市場國家來說，如果外債過多或外匯存底不高，強勢美元當然就成為一個巨大負擔。
更不用說，在經濟與金融全球化當下，國際資金移動更加頻繁快速，強勢美元所衍生的諸多亂象，無疑也會被更加放大。這已非單純美國自身問題，而是會牽連到他國經濟與金融市場表現。也難怪，John Connally會這麼理所當然地把美元視為各國問題。只是，這種老大心態、以鄰為壑作法(不管自身貨幣政策對他國可能產生的外溢效應)，長期為人所詬病，也逼使各國面對強勢美元時，不得不採取同樣做法來加以因應。如此一來，無形中也會加大金融市場波動，進而升高金融風險，甚至引爆金融危機。
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，就是血淋淋的例子。當時整體時空背景就是美元強勢升值，引發包括泰國、印尼、菲律賓及韓國等在內的亞洲新興市場國家，出現資本外逃危機。而在經濟體質本來就相對不佳且外債比重偏高的情況下，強勢美元除弱化這些國家償還外債能力外，舉借新債能力也被跟著大舉削弱，再加上資本外逃與國際禿鷹聯手放空狙擊，都讓這些國家經濟與金融情勢更加向下沉淪。就以韓國為例，為了減緩資金外流與本國貨幣貶值壓力，韓國央行幾乎動用所有外匯存底，並祭出多項資本管制措施，但卻無功而返，最後被逼得向IMF求助、接受金援，甚至政府還得結合財團發起獻金運動，才能安度這場危機。
儘管類似場景，目前還沒真正發生，但背地裡有些跡象，隨著美元愈來愈加強勢，似乎已逐漸浮上檯面。譬如，斯里蘭卡直接債務違約並宣告破產；巴基斯坦則因美元強勢導致能源進口價格高昂，進而瀕臨倒債危機；還有其他同類型外債比重居高不下的新興市場國家，如馬爾地夫及尼泊爾等，也都逐漸陷入債務可能無法償還的困境。更遑論，包括巴西、南非及土耳其等大型新興市場經濟體，也都有著類似債務問題。強勢美元，顯然就是罪魁禍首。
近期華爾街日報一篇「美元走強，給全球經濟招來麻煩」的報導就指出，美元強升走勢，可能讓全球經濟陷入成長停滯麻煩，同時也會造成一些經濟體質較為脆弱的新興市場國家，發生債務危機。無獨有偶，10月初聯合國貿易暨發展會議(UNCTAD)亦提出警告，由美國聯準會(Fed)帶動的世界各國升息競賽，將升高全球經濟衰退風險。而由此衍生的衝擊，威力可能遠比2008年金融海嘯與2020年新冠疫情危機還要來得巨大，不僅所有地區都會受到影響，亞洲開發中國家更將首當其衝。
當然，強勢美元可能帶來的真正麻煩，恐怕不只於此。在全球經濟及金融連動更加緊密的環境下，強勢美元對新興市場、甚至是全球經濟的衝擊效應，勢必會被更加放大。正所謂，溪雲初起日沉閣，山雨欲來風滿樓。IMF最新發布的10月全球經濟展望報告就明白指出，全世界經濟最糟糕情況還沒到來，未來全球景氣恐怕會比現今來得更為冰冷。在這份報告中，IMF下修九成以上經濟體的2022年經濟成長預估值，2023年更直接預測會有超過三分之一經濟體出現衰退(連兩季經濟負成長)，這恐怕都是金融危機發生的前兆。
更何況，全球貿易因經濟衰退疑慮、俄烏衝突與美中對抗加劇而明顯下滑。根據10月初世界貿易組織(WTO)發布的最新預測，2023年全球商品貿易成長率將只剩1%，較4月預估的3.4%大幅下修，顯示全球貿易前景極為黯淡。這不僅會讓新興市場的出口情勢更加艱困，也會壓縮新興市場經濟成長空間。換言之，高度依賴出口帶動經濟成長的亞洲或其他新興市場國家，在美元強勢升值趨勢下，恐將同時面臨資金出走與外貿不振的雙重壓力。一旦處理不慎，危機發生、甚至星火燎原(從新興市場大幅擴散至全球)，恐怕也是早晚的問題而已。
而這樣的趨勢，短期可能扭轉嗎？答案顯然不會。因為Fed的鷹派姿態，迄今為止，仍未看到鬆動跡象。儘管今年以來Fed已經整整升息12碼之多，但緊接而來11月及12月的利率決策會議，最少5碼的升息預期，已經根深柢固，甚至不排除上看6碼。在此一前提下，美元要立即反轉向下，基本上就與痴人說夢沒兩樣。除此之外，面對全球經濟高度不確定的環境，美元作為最重要的避險貨幣，需求恐怕也只會愈來愈加強烈、不易減弱。這雖有助支撐短期美元走勢，但相對地，也可能成為金融市場波動加劇、經濟衰退風險增溫的不穩定因子。
是好是壞？恐怕也只能等待時間來加以證明。不過，對市場投資人來說，更重要的，可能還是要懂得知所進退，方能駛得萬年船。畢竟當宴會主人都在撤走雞尾酒盆、準備熄燈打烊時，繼續賴著不走，不僅有違作客禮儀，也可能平添風波。作為一個聰明的投資人，應該要懂這個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