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,庚子年,全球經濟與金融市場走勢,高潮迭起。從年初Covid-19疫情爆發,到年中《香港國安法》與《香港自治法》通過,再到年末美國總統大選,每個事件對全球經濟與金融市場所帶來之影響,無不充滿懸疑詭譎的氣氛。幸運的是,隨著美國總統大選逐漸塵埃落定(雖然川普猶做困獸之鬥),加上美國輝瑞藥廠與德國BioNTech聯手研發的新冠疫苗出現重大突破(經臨床試驗證明有效率高達九成),讓這股一整年來壟罩在全球經濟與金融市場身上的詭譎氛圍,逐漸消散,來年全球經濟走勢也可望愈來愈趨明朗。正所謂,雨過天青雲破處,這般顏色作將來,大概就是這種意思。
確實,從各家經濟預測機構的數據來看,2021年全球景氣的確不悲觀。例如,IHS Markit及EIU 10月的最新經濟預測,就認為2021年全球經濟成長率,將從2020年分別衰退4.5%及5%同步躍升至成長4.4%,而IMF預測更是從-4.4%跳至5.2%。顯然地,2021年全球景氣逐步步上坦途,已是板上釘釘。基期低,無非是重要因素,但疫情隨著疫苗陸續問市有機會獲得控制,以及美國大選結果消弭許多不確定性,或許更是主要關鍵所在。
特別是美國大選川普尋求連任失敗,全球少了一顆無時無刻都得留意的未爆彈,經濟可預測性自然大幅提高。而這樣的轉變,不啻也為本已確定的全球經濟反彈格局,增添更多助燃的柴薪與正面訊號。首當其衝的,當然就是一打就三年多的美中貿易戰可能迎來新變局。目前坊間多數看法都是認為拜登就算不願蕭規曹隨,但也不會立即卸掉對中國的武裝姿態。誠然,面對中國的快速崛起,美方所能做的,就是極力遏止。川普的思維如此,拜登恐怕也不會偏離到哪去。
這是有脈絡可循的。在歐巴馬第二任任期,美國抗衡中國崛起的意識已經明顯抬頭。也因如此,才有「亞太再平衡」(Re-balance)戰略的提出。從外交到軍事再到經濟,「亞太再平衡」戰略無一不是針對中國,目的都是希望可以串聯亞洲主要國家如日本、南韓及東協等,圍堵中國的向外擴張。甚至之後進一步強化三條島鏈的軍事布局,把對中國的封鎖線拉得更遠,更是標準的項莊舞劍、志在沛公。而拜登長期作為歐巴馬的副手,重拾被川普揚棄的歐巴馬路線,顯然是再自然不過的一件事。最近就有傳聞指出,拜登未來屬意的外交幕僚,幾乎全部都是歐巴馬的老班底。
在這樣的前提下,抗衡中國當然也會是拜登上任後的一條主要路線。只是,做法上,可能不會像川普那麼極端與強硬,或者說,用單邊或雙邊的思維與中國釘孤枝。畢竟從拜登的競選政見來看,在外交國防政策方面,想要恢復美國國際領導力與信心,拜登強調的做法還是回歸多邊體系,強化盟友關係與審慎看待新的貿易協定,這無疑會增加許多的協商與談判空間。此外,在對中國政策方面,拜登則表示,除了反對關稅制裁外,也會在氣候變遷議題上面與中國合作,甚至不會選擇單獨施壓,而是聯合其他同盟國(或可信賴夥伴)一起制衡中國。這都意味著,即使美中對抗可能趨於常態化,但接下來四年中國面對美方的經濟制裁壓力,恐怕有機會獲得一些喘息機會。
打個譬喻來說,川普執政時期,面對美方的壓力,中國可能是在跑一場百米短跑競賽,但拜登上台後,這場競賽可能會由百米轉為42.195公里的馬拉松。也就是說,如果雙方都能有較大的空間與時間來處理彼此對不公平貿易、智慧財產權侵犯、強迫技術移轉、市場開放與國家補貼的認知差異,對全球經濟的衝擊,或許就會遠比原先預期來的小,甚至有助推升來年全球經濟復甦步調。當然,前提是疫情不能失控,或是再度爆發大規模感染。
進而言之,隨著拜登的勝選,未來經濟令人值得期待之處,或許就在於逆全球化趨勢可能稍緩,貿易保護主義氣焰將受到壓抑。即便美中仍舊處於長期對抗態勢,但雙方可能會更傾向以對話及協商取代直接制裁。另一方面,在拜登主張的回歸多邊體系架構下,原本川普退出的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步協定(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-Pacific Partnership,CPTPP),可能重新迎回美國入列,而擱置多時的跨大西洋貿易及投資夥伴協議(Transatlantic Trade and Investment Partnership,TTIP),也有機會重新開啟談判,這無疑都是全球經濟的助燃劑。
近日拜登與日本首相菅義偉舉行電話會談,雖未明白提到美國是否會重回CPTPP,但強化美日同盟顯然已是雙方共識。尤其是在醞釀近10年之久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(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,RCEP)即將簽署之際,中國在亞太地區經濟一體化的主導地位恐更將穩固,美國若對此置若罔聞,勢必會進一步削弱美國在亞太地區的經貿影響力,這絕非即將上任的拜登所樂於見到之事。
拜登勝選,讓外在經貿情勢趨向光明,不過必須留意的是,美元流動性過多問題,始終無解,甚至可能在拜登任內更為加劇。原因就在於,拜登主張針對Covid-19疫情,美國政府的紓困規模應該更大一點,如此才能妥善因應疫情衝擊。此外,在拜登競選政見的醫療保險方面,拜登打算維持並擴大平價醫療法案(Affordable Care Act,ACA)適用項目與範圍,即俗稱的歐巴馬健保(Obamacare)。上述兩項做法都可能會讓接下來美國的財政赤字更加擴大,未來勢必得印更多鈔票來融通填補赤字缺口。這對原已氾濫成災的美元來說,無形中也將帶來更多風險與不確定性。
過去,作者曾經多次在本專欄不厭其煩地指出,流動性過多的美元,擾動的不只是美國經濟與金融市場,外溢效應也會讓全球市場跟著波動起伏。換句話說,美國印鈔過多的結果,影響的絕對不會只是美國單一個體而已,也會造成國際熱錢四處橫流,進而加劇新興市場國家外匯市場的劇烈波動,甚至會進一步擾亂新興市場金融秩序,加大各國央行貨幣政策操作的難度。就如同尼克森時期美國財政部長康納利(John Connally)所說的:「美元是我們的貨幣,卻是你們的麻煩。」
如今,隨著川普下台、政策的改弦易轍,美元氾濫的問題,恐怕會更加錯綜複雜與難解。未來,面對如此詭譎多變的局勢,世界經濟將走出何種全新的樣貌,相當令人期待。